也许是因为换了环境,铭骁的心情好起来;也许是因为夜阑的话他听进去了,不再闹着带她走;亦或者面对夜阑的决定,他终是无可奈何,最后的结果是他终于败下阵来,点头同意再等夜阑些时日。
最难缠的问题终于解决,夜阑觉得身上乏力得很,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外出逛逛,但此时的她没有任何心思,只想早些回去休息。
铭骁废了大力气才见她一面,哪里甘心就这样收场,但看她疲累的样子,也是没有办法,不过他坚持送她回去,夜阑点头应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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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倒也顺利,铭骁看着依澜轩的匾额,忍不住讥讽:“什么世家,也不过如此。”
夜阑也不理会,怕夜长梦多,催促道:“我已经到了,你快回去吧。”
铭骁眸中微微黯了黯:“好,等看到你进去我马上走。”
夜阑没有心情与他多说,点了点头便转身推开房门,一瞬间,她整个人便呆立在那里。本应是空荡荡的房内居然有四个人,其中三人依次而坐,分别是晨枫,夜阑的父亲——夜家家主夜文清,以及她的母亲莫仪涵,还有一人低着头站在那里,正是小雨。
铭骁见状,立即冲了上来,挡在夜阑身前,目中寒光俱现,直视着晨枫。莫仪涵是一脸为难之色,夜文清虽然没有什么表情,但脸色不佳,晨枫的脸上已有明显的不悦,至于小雨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。
莫仪涵先反应过来,看到身旁的晨枫没有动作,忙起身向夜阑走去,绕过铭骁将夜阑拉到屋内,强笑着:“你这孩子,总是贪玩,喜欢到处乱跑,到了晨家还是改不了这毛病,害爹娘等了许久。”
看来,小雨按照夜阑的吩咐,只说了事先编好的说辞。不过这种局面,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?夜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莫仪涵,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夜文清,视线最终落在晨枫身上,稍作犹豫后正欲开口,晨枫却起身走到她身旁。
“令尊、令堂爱女心切,在这里等了许久,他们来一次不容易,不如借机好好谈谈。”丢下这句话,晨枫便起身向外走去,走到铭骁身旁又停了下来。
两个人四目相对,一个是毫不掩饰的寒光利刃直射而来,一个如幽潭深水难观真容,气氛一时间凝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迟疑了刹那,晨枫打破了这份让人难以忍受的宁静:“你身为晨家侍卫,却擅离职守,如此肆意胡为,理应受家规惩处,速与我出去领罚。”
晨枫这样说,虽然可以帮忙掩盖夜阑与铭骁的关系,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,但是作为一个侵入晨家领地的外人,还是夜家人,如果被带走,后果可想而知。不过作为当事人的铭骁却并不放在心上,他的目光落在夜阑身上,似乎在等待她的决定。
对于晨枫的为人,外界传闻颇多,溢美之词也是不少,夸其宽宏雅量的更不胜枚举,不过夜阑可不敢奢求他会再一次轻易放过铭骁,“等等”二字当即脱口而出。
同时,夜阑便要向晨枫、铭骁所站之处走去,却被莫仪涵一把拉住。看着母亲带着几分哀求的目光,她微垂下眼帘迟疑了刹那,但随即便用力将母亲的手扯下。
“等一下。”眼见局势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,一直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夜文清终于开口,声音不大,却响彻了整个房间。
如同平静的湖面突起波澜,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他身上,只见他看了一眼夜阑,轻轻叹息后缓缓起身,对着门外的晨枫缓缓言道:“晨家主,此人并非晨家中人,而是我夜家人。你也知晓,阑儿并不是在夜家本宅长大,而是一直长在别院,此人正是别院中的下人,一向忠心护主,这次也不过是放心不下阑儿,所以前来探望,只是碍于两家关系以及身份,才不得已用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方式,倒让晨家主见笑了。晨家事务繁杂,人数众多,晨家主一时认不出也是常理。他既是夜家人,还是交由我处置吧。”
晨枫看了看铭骁,又回头看了看夜家夫妻、父女三人,犹豫了刹那,不过最终还是微皱着眉头点示应允:“好,既然如此,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他既做了决定,便不再逗留,如风般不留痕迹地离去。
然而,依澜轩内的气氛依旧凝重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,小雨忙从一旁挪到夜阑身旁,大气也不敢喘地站在那里。
“阑儿……你……”莫仪涵欲言又止,指尖轻轻颤了颤,想要重新拉起女儿的手,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碍,最终只能化为愁绪点画眼角眉稍,“我知道,你怨我们、恨我们,我们作为父母,从来没有照顾过你,让你受尽委屈,最后还为了夜家嫁到晨家,是我们对不起你。”
夜阑看着眼角已经泛起泪光的莫仪涵,心下软了软,迟疑了刹那终究还是硬着心肠,冷冷地开口:“我已经按照约定来了晨家,偿还了夜家的养育之恩,从此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。尊贵的家主与家主夫人也没有必要到仇家找不自在,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还是早些走吧。”
然后她又将目光转向夜文清,清如泉水,却也寒凉无温:“夜家主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,若日后有机会定会回报。”
夜文清默然地看了看夜阑的脸,然后转头对莫仪涵说: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莫仪涵不舍地看了看夜阑,双唇轻颤,胸中似有千言万语,却又无法诉说,最终只吐出一句哀婉的话语:“阑儿……你不要恨爹娘。”
那声音很轻,很轻,仿佛只要轻吹一口气,便会消散殆尽,夜阑垂下眼帘,不看他们夫妻二人。
莫仪涵眉头轻锁,心底的苦楚自眼中缓缓流溢。夜文清长呼出一口气后,对铭骁说:“这里是晨家,晨枫已经发现你了,为免节外生枝,和我们一同走吧。”
“发现又如何?”铭骁虽明知自己处境不妙,依旧嘴硬。
夜文清看了一眼夜阑:“如果出现意外,你被迫与晨家人动手,你要阑儿怎么做?”
铭骁迟疑了刹那,然后冷哼着回了一句:“为了家主之位你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抛弃,这时候倒来装好人?是怕破坏了晨家与夜家虚假的和睦吧?”
“无论为了什么,都是在帮我们。”夜阑稍作思索,便立即开口对铭骁说,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你还是和他们一起走吧。”
铭骁犹豫了下,才不甚情愿地点了点头,然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,在身上掏出一个水晶制成的哨子,递给夜阑:“这个给你,用法你知道,一定要收好了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夜阑迟疑了下,没有伸手去接。有一次铭骁在摆弄时,被夜阑发现,与它相配的还有一个水晶铃铛,这两件是用特殊方法炼制而成。哨子是吹不响的,铃铛平时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,但当有人吹哨子的时候,无论相隔多远,铃铛都会响,用不同方式吹哨子,铃铛发出的声音也会有差别,传达不同意思。这样稀奇的东西当即引起了夜阑的兴趣,她烦了他了好久,他才同意教她如何用。
这一次铭骁也不多说,强行把哨子塞到夜阑的手上:“收好。”
然后铭骁转向夜文清,语气一转:“今日的事,是我欠你的人情,与阑儿无关,若日后想讨这份人情尽可以找我,别想因今日之事要求阑儿做什么。”
夜文清的视线在夜阑身上一扫而过,然后又落在铭骁身上:“你们不欠我什么,自不必回报。”
铭骁十分怨愤地低吼:“现在倒想做慈父了?若不是因为你,阑儿也不必……”
“铭骁。”莫仪涵一脸愁色地唤着,然后对夜阑说,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……”
“那真相是什么?”铭骁并不相信她的话,语带嘲讽地问道。
一时间,夜阑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莫仪涵的脸上,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,她极其渴望得到一个确定且可以让她安心的答案。
然而,莫仪涵嘴唇轻颤,娥眉微抖,在经过了短暂地挣扎,最后只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来:“没有什么真相。”
铭骁冷哼了一声,目光里充满讥讽。
夜阑迟疑了下,正要开口追问,那边夜文清对莫仪涵说:“夫人,我们该走了。”
莫仪涵看了看夜阑,沉默地点头,然后不舍地转身,与夜文清一同向外走去。
铭骁原本并不想跟在他们后面,夜阑推了他一把:“走吧,别再让我担心了。”
“好,我走了,你照顾好自己。”柔声叮嘱后,铭骁扭头,也离开了房间。
依澜轩内,只剩下了夜阑与小雨。一直被吓得不敢说话的小雨一下子坐到地上,长长地呼出两大口气。夜阑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她,安静地将她扶起,便挪了几步,坐到一旁的椅子上。头埋得很深,什么也不做,什么也不说,只那样静静地坐着。
“小姐,你……你怎么了?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?”小雨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说话, 声音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。
夜阑抬眼看了看站在那不知所措的小雨,眼睛中的光亮微微闪了闪:“我没事。”
“……”小雨歪了歪头,这明明是在说谎,可是她不知道夜阑为什么这样,又放心不下,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夜阑。
过了好一会儿,夜阑才缓缓抬起头,看向房门,然后又“噗嗤”一声,露出嘲讽意味十足的笑。
小雨惊得愕然发问:“小姐……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
“小雨……你说,这世界上什么是真的,什么又是假的?”夜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。
“啊?什么意思啊?”小雨挠了挠头,硬着头皮答了一句,“当然真的是真的,假的是假的。”
“是吗?”夜阑眼帘微垂。
见她不再说话,小雨忍不住又唤了一声:“小姐。”
夜阑抬头,脸色依旧不太好,态度却温和得很:“被今天的事吓到了吧?没事了,去休息吧。”
小雨忙摇头摆手,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,苦着一张脸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:“我……我怕……我会离开这里。”
“为什么?”夜阑不明白,是发生什么事了吗?
小雨的小脸已经皱成一团,那样子,仿佛天都快要塌下来一般:“我骗了家主,我告诉他你去花园了,也没说铭骁的事,如果他知道了……”
夜阑将事情理了一遍,倒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:“他不知道你说谎了,没事的。”
看她这个样子,小雨疑惑地把抓住她的小臂:“家主真的不会发现吗?如果被发现了,一定不会让我留下来,甚至将我逐出晨家,小姐,我好害怕,我不想离开晨家,更不想和你分开。”
夜阑心中微微一动,细想了想,又仔细看了看小雨,然后回握她的手:“好,我明天就去找晨枫,让他相信你的话,这样你就不会有事了。”
“真的?”小雨高兴得直跳,脸上瞬间绽成一朵花,然而立即又换上一副愁容,“家主会信吗?就算他信了,若是因为今天的事不高兴,还要把我调走了怎么办?”
“放心,有我在不会的。他明知道铭骁闯进来都没有处置,又怎么会罚你?”她这样作贼心虚,夜阑忙安慰,又怕她闲着会胡思乱想,开口吩咐,“折腾这么久,我有些累了,你去帮我沏壶茶吧。还有,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花园里的花开得不错,能帮我采些回来吗?”
小雨应了一声:“我这就去,马上回来。”
说完小雨便扭头跑了出去,夜阑拿起哨子,仔细端详,上面晶莹剔透,没有一丝杂质,然而她的心里却乱得很,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晨家?她不想做夜家的女儿,更不想做什么晨家家主夫人,她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,这样她就可以摆脱自出生起便注定的命运,不再受任何约束自由自在地翱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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